六氯环己烷

五次弗雷特里西叫了伯恩哈德的名字,还有一次他没有

Warning:

OOC。

部分或大量的R卡剧透。

基本是生前捏造。

或许有CP倾向,或许没有。

或许有令人不适的描写。

主要角色死亡。


如果这些都没问题的话↓



3366年 “月光”

 

弗雷特里西走在无人的小路上。

这条路他走过很多遍,熟悉它就像熟悉自己的手指。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自己出来。虽然总被大人们叮嘱不要跑到障壁外,可是弗雷特里西一点都不在意。他已经是个男子汉了,有自己的小木刀,无论是多可怕的怪物都可以赶走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太阳被遮蔽在浓郁的树荫之外,狭窄的小径被如夜的阴影笼罩。弗雷特里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在前方。

——太狡猾了,伯恩!居然比我还早溜出来!七岁的男子汉悄悄加快了脚步,准备去吓唬一下他的兄弟。

这可真是奇怪极了。弗雷特里西跑啊跑啊,就像一阵风那么快,那么轻盈。可是无论他跑得多快,伯恩哈德一直走在他前面两步远的地方,不紧不慢。甚至他越是跑,就和伯恩哈德隔得越远。没过多久,弗雷特里西就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弗雷特里西从未发现路旁的树林如此茂密。它们遮天蔽日,使整条小径陷入混沌的阴影之中,甚至分不清前后左右。奔跑着的弗雷特里西眼前除了黑暗,就只能看到小径尽头一点明亮光线和伯恩哈德遥远的背影。

蓦然,他看见在那星点光芒的更远处,伯恩哈德前进的方向,盘踞着一只巨大的怪兽。它的头长而漆黑,不像任何一种生物,反倒和“涡”中的怪物有几分神似;它的肚子庞大,背上翅膀如同岩浆一般暗红,就像童话中的龙一般;它的牙齿互相交错着,锋利的边缘沾了颜色奇异的血迹;它的眼睛是令人发冷的黄绿色,瞳孔拉成一道针,露出爬虫类独有的、残忍而冷血的笑意。

而伯恩哈德毫无察觉,径直向怪物张开的大口中迈去。

弗雷特里西感到后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怪物,他不知道伯恩哈德有没有看到它,他只知道,假如伯恩哈德继续前进,他的下场将会非常、非常不好。比用带着泥巴的脚踩脏地毯还要不好,比偷偷溜去城外被发现还要不好,比从某一天开始再也没有见过邻居家笑眯眯的老爷爷还要不好。

“——伯恩!”

孩童尖利的嗓音划破了空间,弗雷特里西被自己吓了一跳。

可是他的哥哥仿佛并没有听到他。伯恩哈德越走越快,马上就要碰到怪物鲜红的舌头尖儿了。

“——伯恩!本尼!停下来,本尼!”

伯恩哈德继续前进,向着怪物的喉咙,那里幽深黑暗,看不到尽头。

怪物缓缓地将尾巴绕到身前,仿佛准备一口衔住它似的。怪物的身体围成一个庞大而臃肿的环,伯恩哈德在怪物的嘴里继续行走。

“——伯恩哈德!!”

 

弗雷特里西在自己的床上醒来,尖叫着自己兄弟的大名。床铺很窄,很硬,但有着弗雷特里西所熟悉的触感和气味。

“……唔,怎么了,弗雷?”他的双胞胎哥哥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翻身过来,床板嘎吱一声:“你叫得好大声。”

弗雷特里西仍然沉浸在梦境的恐惧当中。他几乎是啜泣着抱紧了伯恩哈德。

“……我,我梦见,你被一个怪物吃了,一个特别特别大的坏怪物……我,我想叫你回来,可是,可是你不听我,我看着你被怪物吃掉的……”

他吸了吸鼻子,看着伯恩哈德的眼睛:“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你不会偷偷跑到外面,被怪物吃掉的,对吧?”

伯恩哈德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努力学着大人的动作,不甚熟练地揉乱了弗雷特里西的头发。

“我不会的,”他大声说,像个骄傲的小锡兵般挺起胸,“我不会离开你的,弗雷。”

这一晚月亮大得惊人,沉沉地压在树梢,苍白明亮的光芒透过窗户,照亮了两只紧紧勾在一起的小指头。

 

***

 

3377年 “班赛德”

 

班赛德的夏天从来都不是炎热的。这个地处大陆北端的国家有着严酷的寒冬和凉爽的夏日,即便是热月的太阳最为猛烈毒辣之时,也会有人被早晨的凉风吹得患上风寒。故而,这里也成为了南方国家的有钱人们的一个避暑好去处。

不过,所谓南国的有钱人云云与赛佛特家的儿子们所在的城市并无太大干系。这座城市没有壮美秀丽的景色,更无历史悠久的古迹,故而除了远行的商队,很少有外人来到这里。它的北端是漫无边际的针叶林,东面是一望无垠的海洋,而西南方则是广袤的冻土。这里的土壤像班塞德每一处土壤一般黝黑肥沃,如同被焚烧过的旷野,从一分泥土中能榨出半分油。与其说这是一个城市,倒不如说它是个很大的镇子吧。这里的人们世代相识,亲切和善,过着最朴素的生活。

 

这是一个寻常的夏日午后。金黄的阳光洒遍了整座城市,不免让人慵懒起来。这一天格外的炎热——班赛德人眼中的炎热——以至于没有人察觉到,混杂在风中的一点点不同寻常的热度。

从不知道哪个十字路口开始,有什么黑色的、不可名状的东西在生长。它一开始只有头发丝的几十分之一那么细小,那么微不可查。可是在从空间中汲取了不存在的养分之后,它慢慢开始壮大。“那个东西”吞噬着它能够接触的每一寸空间,化为自己的一部分。

当它长到有一颗苹果那么大时,它引发了一阵猛烈的震动。这震动使方圆半里克的建筑都倾塌化作瓦砾。惊马四处逃窜。

到这时,只要稍有理智的人都能够看出来发生了什么——“涡”在此时,在此地降临了。

 

弗雷特里西和伯恩哈德正在自家后院里晒咸鱼。一周前老赛佛特先生和几个朋友一起钓鱼,运气好像中了邪一般好,整个港口的鱼争先恐后跳到他桶里。

结果是赛佛特家吃了一周的全鱼宴,鲑鱼、狗鱼、虹鳟、梭鲈、银鲫,应有尽有。最后这一桶鱼也没给吃完,老赛佛特先生推托说自己老眼昏花,打发两个青壮年的儿子去把剩下的腌起来风干。

赛佛特兄弟拗不过老父亲,只好长叹一声拿起鱼和盐。

 

彼时弗雷特里西正抱着一条大鲑鱼,差不多有三毕耶提那么长。弗雷特里西望着那根不堪重负的绳子,暗自思量这条鱼会不会让它断掉。

“放上去吧,没事儿。”伯恩哈德用盐拍打着另一条鱼,漫不经心抬头看了绳子一眼。

就在弗雷特里西小心翼翼把鱼挂上去的一刹那,整条晾满咸鱼的绳子掉到了地上。随之而来的是地面的剧烈震动和一阵轰鸣。那是建筑倒塌的声音。

弗雷特里西惊恐地看向鲑鱼。

“我不觉得它有这么沉啊?!”他对着他的兄弟大吼,不这样做他们就无法互相听到。

“别傻了!快跑!”伯恩哈德回吼,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没来得及拍掉手上的盐卤,回屋抄上自己的猎枪和弗雷特里西的双刀就拉着弟弟离开家。

 

不同寻常的热度从那片黑暗里扩散出来。“涡”像个不知餮足的猛兽,吞噬着周围的每一处空间。人们如同潮水一般从城中撤离,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与护卫队一同维持秩序。

可是护卫队并不是万能的。在他们无力顾及的地方,也有人群拥挤,有人活活被踩死,面目全非。

当“涡”膨胀到更大的时候,周身燃烧着不可思议颜色火焰的人型生物从涡中走出。他们之中最矮的也有两阿尔雷高,不知是鬃毛还是头发的毛发在脑后被热风扬起。他们有着羊一般的下肢和尖锐弯曲的双角,本应是手的部位拥有着尖锐的利爪。

当然不会有人觉得他们怀抱善意而来。

人群的逃离登时变得无序而汹涌,无助的居民尖叫着,哭喊着,只为远离“涡”中的生物。

火焰的怪物吐出炽热的鼻息,张开嘴释放出火焰。

 

这座城市,正如班塞德其名,成为了一片被焚烧殆尽的焦土。漩涡摧毁了这里,一如摧毁这片大陆上的每一座小镇,每一个行省,每一个国家。

弗雷特里西和伯恩哈德与城市的其他居民——现在他们是难民了——一同站在城市西面的湖畔。掌控火焰的生物在他们曾经的家乡肆虐,而他们无能为力。

老赛佛特先生和夫人在这天一早就去拜访一位老友,他正巧就住在“涡”爆发的那个路口。

当弗雷特里西和伯恩哈德赶到时,那里除了焦炭和瓦砾什么都没有剩下。

“这儿毁了。”弗雷特里西从牙齿间隙挤出这句话。

“是的,这儿毁了。”伯恩哈德没有看他,只盯着曾经的赛佛特宅,眼底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那么,伯恩哈德,”弗雷特里西的声音轻得像是叹息,又像是哀鸣,“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呢?”

 

一个高大黝黑,穿着制服的男人向湖畔走来。

 

***

 

3377年 “训练生”

 

弗雷特里西绕着训练场跑圈,和同期的训练生一起。“魔鬼豪兹”提着教鞭,吼叫着追赶他们。男孩们需要在计时结束之前完成二十圈,而跑在最后的人会被豪兹毫不留情地痛打,并且没有晚饭。

“提起精神来,大姑娘们!”豪兹大喊着。

“你们现在这副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的样子,在涡里撑不过两分钟就会撕碎啦!”

弗雷特里西咬咬牙,步伐又加快了些。

有的人摔倒了,老豪兹上前就是一顿鞭子,掉队者只好哀嚎着跟上队伍。而试图逃避的则是被单拎出来,他们接下来的训练是额外的蛙跳,匍匐前进,俯卧撑,以及负重行军——在这之后他们会继续这二十圈和其他的练习。

“在涡里可不会有偷懒的机会!怪物们可不管你是不是菜鸟,它们只会抓住你,吃掉你,敲碎你最后一根骨头!”豪兹这么说。

 

二十圈“热身”之后是更多的体能训练。引体向上,变速跑,冲刺跑……豪兹很明白训练生们的极限在哪里,同时也很清楚如何榨干他们的最后一分体力。

“你们随时可以放弃,”豪兹带着恶意的笑容喊,“离开这里,回到你们舒适可爱的家中,或者拿着连队给你们的钱随便去个什么地方过你们的小日子——”

训练生们连回答一句的精力都挤不出,行尸走肉一般继续着体能训练。

弗雷特里西咬住自己的下唇。

——我绝不能,也决不会在这里放弃。

 

伯恩哈德在另外的训练场,进行基础的剑术训练。他出身于平民家庭,最常接触的锐器不过是柴刀和菜刀。而和他一同在这个训练场的训练生们要不就是和他一样被“涡”摧毁了家乡,要不就是社会底层的人冲着连队丰厚的薪水来讨生活,剑术水平和他半斤八两。让这样的训练生们直接接触圣剑——即便是训练用的圣剑——与杀人无异。

“打起精神来,别跟没吃饭似的!”剑术教官喊了一声,“好好看着我的动作,我只做三次!”

所有人聚精会神地凝视着他。

教官用训练用圣剑向靶子平砍三次,靶子上原来就有的痕迹更深邃了点。伯恩哈德盯着它,觉得它很快就会断掉。

剑术教官怒吼:“都愣着干什么,看耍猴呢?散开,各自找地方每人练习挥剑二百次!”

聚集的训练生们散开,其间不乏抱怨声。

伯恩哈德默默拿着木剑——他现在的水平就连拿训练用圣剑都欠奉,他们都是——找个角落开始练习平砍。

 

即便是习惯了体力劳动的身体,两百次挥剑也决不轻松。伯恩哈德能够感觉到肌肉叫嚣着的酸痛,但他继续挥剑。

剑术教官游走在训练场内,毫不留情地把剑挥向那些试图偷懒的训练生。当他走到伯恩哈德身边时,他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儿。

“速度很不错,”当伯恩哈德再次因为疲倦而不得不停下喘息一会儿的时候,他听见教官这么说,“力道差了点,挥剑的角度也不够准确。伯恩哈德·赛佛特是吧?”

伯恩哈德点点头,用警惕的眼神看着眼前人。

剑术教官失笑:“别那么看着我,我又不会吃人。来,拿着这个,把我当做你最恨的东西,用你刚学到的招式砍我。”

教官将自己的训练用圣剑递给伯恩哈德。伯恩哈德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别傻站着了,来吧。”剑术教官拿着伯恩哈德的木剑,站在原地。

伯恩哈德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他能够看到熊熊燃烧的城市,和哭喊奔跑的人。

他猛然睁眼拔剑,挥向教官的喉咙。

“太慢!”教官侧身避开,宛如一片羽毛一般毫不受力。伯恩哈德继续攻势。

“偏了!”

“太轻!你没吃饭吗!”

“剑路不要晃!”

“太慢了,我打着哈欠都能躲过去!”

伯恩哈德竭尽全力,碰不到教官一根头发。剑术教官在方寸间辗转腾挪,轻松愉快。

其他训练生被这里的动静吸引了,他们围过来,评头论足。

“这种程度,我都能躲过去啊。”

“是啊,这个空隙都抓不住吗,太弱了吧。”

伯恩哈德把剑握得更紧了些。

突然他加速,直直冲向前方的教官。

剑术教官露出个惊讶的微笑。

随即,训练用圣剑被挑飞,落在地上“咣啷”一声。

伯恩哈德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四周传来哄笑声。

教官把木剑塞回他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做的不错。最后那一招气势很足,就是要拿出这样的精神来。你的时间还很长。”

“以后剑术方面有问题可以来找我,我叫克劳斯,克劳斯·罗德。”

克劳斯说完,转过身,冲着来看热闹的训练生咆哮:“笑什么?你们觉得自己能做得比他好?来,通通过来,让我看看你们有几分本事!”

 

一天的训练结束,伯恩哈德和弗雷特里西在寝室里会面。弗雷特里西刚从集体浴室回来,在尹贝罗达的冬天赤裸着上身,露出精壮的肉体。连队驻地在南边,温暖又潮湿,冬天的温度还不如班塞德的暮春。弗雷特里西草草擦了头发,转身问伯恩哈德:“今天训练怎么样?”

伯恩哈德简略地说了说剑术训练的内容。

“克劳斯教官可真有个性,”弗雷特里西摸着下巴,感觉到一点点胡茬正冒出头,“等哪天我当了教官,我就这么教学生。”

“当教官?你?再过个八九年吧。”

弗雷特里西撇了撇嘴:“你真该看看豪兹是怎么折磨人的。”

他忽然想起件挺重要的事情,在床头的抽屉里翻了翻,找出两瓶啤酒。

“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伯恩哈德愣了愣,才想起来:“你还有心思想这个……酒是哪来的?”

“前两天找迪诺前辈要的,两瓶酒换两周值日,他赚大了。这儿不产麦酒,勉强拿这个凑合一下。”

宿舍里当然没有酒起子。所幸双胞胎年轻,牙口好,也能咬开啤酒瓶盖。

 

班赛德地处北境,冬天冷得像刀锋,人们凭借高浓度酒精和厚实细密的毛皮捱过漫长的寒冬。当然,没满十八岁的孩子们是不被允许喝酒的,不过那些甜蜜芳香的果酒则不算在内。地方习俗,年满十八的班塞德男性将在自己生日那天喝下一整扎麦酒,庆祝成年。

在离故地千里之外的连队,一间小小的寝室中,两只啤酒瓶碰撞在一起,声音清脆。

“生日快乐,弗雷特里西。”

“生日快乐,伯恩哈德。”

 

***

 

3381年 “伤口”

 

或许是因为传闻中E中队即将讨伐“The Eye”的关系,连队对“涡”的作战在这几个月愈发频繁了。各个中队频繁地回收核心,伤亡率居高不下。

弗雷特里西刚从一次任务中回来,就听到了伯恩哈德在“涡”中重伤的消息。他来不及整理,赶忙奔向医务所。

伯恩哈德躺在病床上,脸色格外苍白,比平常也更瘦了一些。弗雷特里西在来的路上已经打听过了这次作战的情报,伯恩哈德所在的小队轻伤两人,重伤一人。轻伤的那两个不过是划破了点油皮,最多中了某种不知名的毒素;重伤那个断了两根肋骨,肚子上还被挖了一块下去,险些折在涡里。

伯恩哈德就是那个重伤。

弗雷特里西快步走到床前,双手握住伯恩哈德的手。

“我亲爱的兄长啊,”他情真意切,“我本想与您在漫长分别后重逢,可是这重逢竟是如此的痛苦!您为了我,甘愿受众神的惩罚,我又有何面目前来见您呢?”

伯恩哈德痛苦地闭上双眼,用另一只手搭上额头:“你有心思念话剧,不如多关心一下我。”

还没等弗雷特里西回话,当值的医官便匆匆走来,挥开弗雷特里西——换药的时候到了。

 

医官解开伯恩哈德腹部的纱布,伤口上的敷料被血黏在纱布上,扯开的时候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弗雷特里西这才看到自己兄长的伤口,它长有半毕耶提,狰狞地咧着,仿佛魔鬼嘲笑的大嘴,边缘处皮肉翻卷皱叠,泛出不祥的紫黑色。医官用酒精将剩下的药末冲去,重新敷上一层新药,再细细缠上纱布。这过程看着都疼,而伯恩哈德一声不吭。

 

医官离开后,弗雷特里西拉了把椅子,倒着坐在它上面,双手搭在椅背上。

“怎么回事?我记得这次任务难度没这么高啊。”

“工程师弄错了情报,这次的涡里有个核心生物。我去当了引开它的诱饵,一不小心就这样了。”寡言的战士说这话时没什么表情,仿佛是在说其他人的故事。

“一不小心……”弗雷特里西挫败地低吼一声,“你怎么没一不小心把自己丢在涡里呢?我们两个谁才是哥哥啊,为什么每次回来我都会看到你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

伯恩哈德偏过头,不置可否。

弗雷特里西伸出手把伯恩哈德的脸扳正,让他看着自己:“我说真的,你也是时候多注意自己一点了吧?很快E中队就能消灭The Eye,我们的任务也就结束了。在这之前你能不能少受点不必要的伤?我可不想要个破破烂烂的哥。”

伯恩哈德索性躺下,翻过身去:“……伤员需要宁静。”

“刚才让我多关心你的不是你自己吗?!”

弗雷特里西站起来,走到病床的另一边,直视伯恩哈德的眼睛:“伯恩哈德,我可是很认真地在担心你啊。你要活下去。无论怎样都要活下去,你死去的话,我们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家乡的人,他们的死还有什么意义呢?”

伯恩哈德没有回答。

 

***

 

3389年 “永无宁日

 

“C.C.,还要多久?”

“快了,七分钟!”

“他妈的。”

弗雷特里西冲向龙,毫不犹豫地引爆了身上的手榴弹,将龙与自身一同炸成一片血雨。

这就是弗雷特里西无限轮回的开端。

 

在涡里,你很难分清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有时像是只有一瞬间,有时像是永恒。

弗雷特里西同样也不记得自己究竟被困在这个地方多长时间。他经历自己和同伴的无数次死亡。和小队的成员一同被龙火烧尽,在训练生们之后被铁巨人碾碎,在他去过的无数个涡里被杀死,有着熟悉面容的陌生男子用弯刀砍下他的头颅。

血,火焰,灰烬,死亡。弗雷特里西生命中其他事物已经褪色,只有这几个词还有着意义。无数次的死亡,无数次的重新来过,无数次的无能为力。

为什么要重复这一切,为什么不能停止,要保护什么,要毁灭什么。

无所不在的死亡包围着弗雷特里西,他无法选择,无法逃避,甚至无法昏迷,只能继续。

在众多的死亡中,有几个片段。

有两个孩子,差不多七八岁大吧。他们偷偷溜出城市,离开障壁的庇护——而涡就守候在他们经过的路上,像是等着猎物自投罗网的猎人。

有一栋房子被不可思议颜色的火焰焚为灰烬,青年的双子从未从涡中逃出。

沉默的剑士在一个涡中被敌性生物杀死,活跃的剑士在另一个涡里被爆发的熔岩湖夺去性命。

他们相处的时间太长了,这三十年中,除去出任务以外他们分离的次数屈指可数。因此他们一同死亡的平行世界也就格外丰富多彩。

而弗雷特里西平静地注视这一切。童年,生活,安宁,这些词语对于仅存意志的异形已经失去意义。

在这一部分死亡迎来终末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悲鸣。那声音可真是凄惨极了,包含着一个生命能够发出的最大的悲恸与绝望。

“伯恩哈德……”

距离仅存意志并经历无数平行世界自己的死亡的异形停止呼吸,已经不远了。

 

***

 

“洋馆”

 

细语,骰子落地,剑入血肉。哀嚎,欢呼,辱骂,骰子滚动。

弗雷特里西从深远长梦中醒来,星星化作的尘埃飘落在他的肩膀。白色长发的球状关节人偶与他对视。

“欢迎来到星幽界,”它的声音平板呆滞。

当弗雷特里西真正明白什么是星幽界,引导者是什么,他自己处于怎样一种状态之类问题的时候,已经是他回到洋馆的几天之后了。

 

洋馆中的人并不多,大部分都是以前他在连队中的后辈。话是这么说,缺失了大部分记忆的弗雷特里西对他们只是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还不如对史达林老爹的印象深刻。不过这几个后辈对他也算是尊敬,就连看起来最冷漠排外的古鲁瓦尔多也会叫上他一声“教官”。

为了取得记忆,人偶需要战士们去战斗以获得“碎片”。弗雷特里西见过几次碎片,那些闪亮的小晶体散发着诡异的光彩,幽幽的,还有点吓人。

洋馆里的人越来越多,获得记忆的人也越来越多,可弗雷特里西从未被派去出战,更遑论取回记忆。这样的安闲生活快让战士的骨头从里到外都生锈了。

他数次向人偶请战,但都得到了拒绝。

“还不到你出战的时候,”人偶毫无感情地回复,“还需要等一个人。”

弗雷特里西确实也觉得还差了点什么。像是一整幅图画的一处空白,汪洋大海中一块旱地。

“还要等多久?”他问人偶。

“我不知道。”

 

天光黯淡,星幽界的时间很难计量。同伴们出战又回来,带回怪物尸体、硬币、颜色古怪的药水和用注射器盛装的急救药品。弗雷特里西呆在洋馆里,百无聊赖。

他听到一个细碎的脚步声从暗房传来,是人偶。在人偶身后,还有一个更沉重一些的脚步声,大概是刚刚被唤醒的战士。

暗房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丝不挂的人偶从里面走出,后面跟着一个身披深色大衣,手提长剑的战士。

 

看到那双与自己相同的榛绿色双眼之时,弗雷特里西的灵魂中有什么空隙被填满了,有什么缺憾被补全了。记忆如潮水般涌上,汨汨不绝。

在意识有反应之前,身体抢先走上前去,给了他久别重逢的兄长一个拥抱。

 

Fin.


致麻糬:我粮了,凑合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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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不是什么
而是我们刚好可以承受的恐怖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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