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氯环己烷

恒久忍耐

-一部剧情后,捏造短打

-可以忽略不计的JDJcp向

-包含大量个人解读,请及时避雷



饥饿感长久地折磨迪奥。

一半的饥饿感来自他自己的头颅。被石鬼面的骨刺所刺激过的吸血鬼大脑以相较于他刚放弃人类身份时缓慢到令人发疯的速度代谢,分泌出那些能够让凡人转化为面目可憎的溃烂活尸、亦可让波纹战士的肉体为他的死敌所用的物质,以向下同化一具肉体。缺乏给养令吸血鬼的每一个细胞都尖叫,带来几近疼痛的空虚,一刻不停地催促主宰这具躯壳的意识去寻觅食物,向他的不死身支付应有的酬劳。不一定是血——人血当然最好不过,但动物也能凑合,实在不行,哪怕一枝鲜花的新鲜汁液也能勉强对付。

另一半饥饿感来自于现在尚不属于他的绝大部分乔纳森。未获得完整不死性的肉体呼唤人类所需的营养,仍保有人体机能的胃和肠蠕动紧缩,胆分泌浓绿的汁液,渴望完成它们的任务。人类器官分泌的低贱酸液倒灌上迪奥的喉管,带来轻微但长久的酸苦灼痛。

而迪奥既无从吸取甘美的血液,也绝不可能在此时此地取得贵族餐桌上的乳酪、沙拉、烤鸡和面包。事实上,他甚至没有活动的自由。他尚是个头颅时还能通过触手般的异化血管在船舱中上下腾挪,而此刻他动弹不得,所有的肌肉、血管、神经和残存的一小段脊椎都努力与乔纳森的脖颈断面相互接续,试图主宰这具曾经鲜活的人类躯体。

黑暗如同裹尸布一般簇拥他。黑暗之外是柔软丰厚的天鹅绒,再外一层是实心棺木,铜活结实平整,又鎏一层金。无边无际的波浪轻柔又坚定地推搡这具逼仄的墓穴,如同最温柔的母亲晃动头生子的摇篮。非人的躯体不再保持生者的温热,也缺乏心跳与呼吸,以至于棺材内部甚至比外部更加冰冷和死寂。

乔纳森被绞下的头就倚在迪奥的肩膀,高挺的鼻梁抵着他耳后那块皮肤,嘴唇蹭在曾如绸缎般光滑、但随着缺乏生命能量而有些干枯的金发上。这是他们生前几乎从未有过的亲密,无论是在橄榄球场、在大学的图书馆、在乔斯达府中,还是在风之骑士镇的城堡,或是在刚刚遇难不久的那艘船的轮机室中,乔纳森把迪奥拥抱在自己胸口。一个月前的迪奥或许会对这种亲密感到轻蔑,一年前的迪奥会感到发自内心的反胃,像被迫吞下一块腐烂的生肉。他吃过,运气好没有因腹泻而夭折。

而现在,也许是七年来头一次,迪奥不感到由乔纳森带来的负面情绪。他感到疲倦,平静,还有被饥饿感灼烧的烦躁。颈部的伤口令他甚至无法转头,那些血液中残余的波纹仍然带来轻微的灼痛感。

艾莉娜离开棺材的上层已经很久,迪奥不知道确切的时间。他还是人类时,懂得如何用自己的脉搏计时,或是根据太阳的投影推测时刻;然而此刻他超越人类、摒弃太阳,这些计量时间的伎俩也就失去用武之地。无论如何,根据身体深处的令迪奥痛苦又不致发狂的饥饿感粗略推算,算上那些短暂死亡般的沉睡,此时距离那艘轮船爆炸大约还不满一年。在黑暗、饥饿和幽闭中时间被千百倍地拉长,他已将自己二十年的人生反复咀嚼数遍,察觉出无数个可以改进的细节——倘若他在行事之前三思,也许就不至于落到今日境地;但他也不怎么后悔,或者说并不存在可供后悔的余地。迪奥向来坚信命运由人——更具体一些,迪奥自己——主宰,但他最终仍不得不承认,他与乔纳森的命运太过精巧,如同克罗托精心编织的丝绢一般。倘若没有石鬼面,或是迪奥谋杀乔治的手段更隐蔽些,恐怕他们最终也仍然会迎来相似的结局。

即使是吸血鬼,也逃不开人类会对记忆进行无意识地加工和扭曲的本性。过去的日子如同指间砂砾,越是想抓住就越是流失。他还在贫民窟里讨生活时,被人抓着头发按在残羹冷炙里的触感是什么样的?他初诣乔斯达府,究竟心里在想些什么,才会用那样一个姿势跳下马车?大学宿舍中浆洗过的床单是光滑还是粗糙、大火灼烧在皮肤上的疼痛和波纹传导在筋骨之间的疼痛有什么不同、烈酒流入喉间的热辣与吸收血液的甘美何者更加快慰、他进入棺材前一刻,乔纳森的胸口是否仍然温热……记忆是知觉的集合,而知觉转瞬即逝,因此重温回忆不过是不断用想象替代流失的知觉的无用之事而已。然而,身处幽深海底、狭小棺中,或许也确实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唯一在此刻存在、而非来自过去的幽灵的知觉,除了天鹅绒的触感,就只有乔纳森的头颅。照常理,它早该腐烂萎缩,但哪怕是比人类灵敏千百倍的吸血鬼嗅觉也闻不到乔纳森脑袋上一丝一毫的腐败气味。这很离奇,鉴于迪奥根本不曾也不想给这颗头一滴血;或许是他陷入那些虚弱的沉睡时,吸血鬼的本能将棺材中最细微的生命能量也吸收作驱动不死身的燃料,以至于微生物们都无法在尸体上蝇营狗苟。这过程细想有点恶心,但总不会比一颗表皮松弛、遍布尸斑、肿胀溃烂的乔纳森·乔斯达的头更恶心。或许只是因为这棺材恰好有合适的温度和湿度,又全然与外界隔绝,谁知道呢。重要的永远是事实而非原理,一个如同沉睡的乔纳森总比一个发臭的乔纳森更怡人。

迪奥再一次无法自制地想到他与乔纳森最后的战斗。他对乔纳森说的那些话,那些第三人听去只会觉得过于煽情而毫无意义、但又确实被乔纳森同等程度认可的语句;激荡在迪奥心中——这只是个比喻——的激烈又并非负面的情感;乔纳森死去时脸上的笑容。或许他确实对这段回忆美化太多,此刻再度回想起来不感到反胃和轻蔑,而只有平静;但迪奥仅仅是持有这段记忆,就能感到餮足。

迪奥费力地转过头去,牵得颈上的伤口引发撕裂般的疼痛。他贴上乔纳森冰冷的额头,鼻尖顶着鼻尖,拥有相似低温的肌肤接触时,那感觉几乎是温暖的。

在漆黑、沉默、冰冷的狭小棺材中,迪奥用他一贯的低沉而又轻佻,带着笑意的声音,轻柔地低语:“JOJO.”

他本还想说些什么,又转念作罢。如同遥远雷鸣的低笑从吸血鬼的喉咙中发出来,吹动了乔纳森的一缕头发,接连穿透天鹅绒、木板和凝聚着的深厚黑暗,一直逸散到深海中。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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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不是什么
而是我们刚好可以承受的恐怖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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