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氯环己烷

[FGO][莫萨莫] Ia! Ia! (四)

FGO,外神后裔!莫/普通人类!萨,斜线不代表攻受的清水无差。克苏鲁神话AU生前捏造,可以当做一个会被修正的微小特异点来看。有爱手艺原作小说捏他,没看过也完全不影响阅读。BE预警。非常不建议带入法扎人物。

在写这一章的时候作者本人的san和萨老师的san都非常低,尽管笔力也许无法传达出我和他看到的疯狂景象,但无论如何请读者做好一定的心理准备。一切疯狂的体验归于google deep dream和网友用它做的视频,每个人都该看看。

前篇(一)(二)(三)




这些信并未按照时间顺序排列,但不同时期莫扎特的口吻极好分辨,因而萨列里得以从中勾勒出他精神状态的变化。你是谁?最初的这封信已经泛黄,上面只书写一句话。这笔迹更青涩,转角还带着幼稚的圆弧。

惊惶之后是慌乱,年轻的莫扎特大段大段抄写赞美诗、圣歌和咒文,试图用神和修士的力量驱逐这魔鬼。他书写拉丁文时字迹格外工整,但这有所求的虔诚行为却正透露出焦急,萨列里几乎能看见十数年前金发的青年如何在深夜独处时点起一截白蜡烛,握住十字架喃喃低语。昏暗烛光照亮羽毛笔下一小块空白纸张,细长的手指颤抖着不断书写,额头渗出细密冷汗。歌颂父神,歌颂天空与大地的主,驱除一切不洁。Exorcizamus te, omnis immundus spiritus, omnis satanica potestas, omnis incursio infernalis adversarii, omnis legio, omnis congregatio et secta diabolica. 主啊请聆听我,赐福于我,予我垂怜。Benedictus Deus, Gloria Patri, Benedictus Dea, Matri gloria!

漆黑毛发火红眼睛的独角兽唏律律大笑。这没用,亲爱的沃尔夫冈,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生来与我同行,死后也将随我同去。聆听你的内心,注视你的灵魂,看着我。

于是莫扎特看它。他逐渐接受它的存在,与它交流,与它通信,像是和最亲密的好友打趣,与自己的半身对话,又像写一本日记,无需顾及礼节和避嫌。

我爱上了一个姑娘,她的声音如同夜莺。我读了你让我读的书,很难,我不喜欢。你要召唤谁?去你妈的,我决不允许。我在维也纳很受欢迎,在这里我的音乐被人们所爱。我挖来萨列里的学生给我当第一女高音,他准气得不行。你的神秘学书籍有点意思,可我无意于此。我又写了一部歌剧,萨列里爱死它了,我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我心情不好,没心思和你聊天,滚吧。我做了一个梦,那些音符和色彩,是你吗?我不答应,我要作为一个人活着,也要作为一个人死去。宇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想作曲和演奏。凡人绝不可能承受这些,他们会因此而疯狂。不要再让我做梦了,我不可能只活三十五岁,我还有那么多地方没有去,那么多音乐没有写下来,放过我。约瑟夫二世是个好人,他会上天堂。你只能带走我,不要波及其他人,不要波及康斯坦茨,不要波及我的孩子们,不要波及安东尼奥。让那些音乐停下,拿走那些颜色,闭上那些眼睛,我跟你走,我答应,只要你停下它们。但只带走我,让其他人过他们的生活。你必须向我保证,我要你以安度西亚斯的名义发誓。去死吧,我绝不屈服,我宁愿用刀插进自己的胸口。听啊,阿玛蒂,人们爱我,人们喜欢魔笛,以后他们也会爱它,他们会传颂我的名字。那些眼睛和勾连的颜色,角度,紫罗兰色的光!安东尼奥,他喜欢我的音乐。我没有错,也没有迷失,我爱我,我爱我的音乐,我决不爱你和你的神。我要死了,我的作品足够多,一百年后人们也会记得它们。莫扎特作为人的义务已尽,我死后会与你同去,完成你的使命。走吧,去那命中之地,开始与终结之城,神所爱的(Gottlieb)古茨拉斯(Grubzlas)。不,你怎么能,你怎么能?!你答应我了,只有我,没有其他人!你这个背信弃义的魔鬼,卑鄙的矮脚马,遭天谴的骗子!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这么对他!我不允许,我决不允许!

十数年积攒的信件,读完也只需要几小时。萨列里着魔似的阅读沃尔夫冈·莫扎特生前与魔鬼的通信,将背面回信的谱子弃之不顾,吝于施舍一个眼神。

离开吧,大师。他想象中的沃尔夫冈还在脑子里吵闹,絮絮叨叨,一刻不停。这些信都已经完成,你无法改变历史。走吧,回家,你的家里很温暖,有你最爱的奶油小蛋糕,壁炉烧得很旺。回家吧,离开这里,把钥匙丢进水沟,把曲谱书籍和信件付之一炬。你没看到我在信里是怎么写的吗?我不愿牵连你,你要好好的。这幻想的音乐精灵趴在他眼前的空气上,惨白得像个水鬼。他长长的金发披散下来,翘着双腿,绿眼睛眨巴眨巴。

走开,沃尔夫冈,我会找到你。萨列里胡乱挥手,于是神才的幻影就如同泡沫一样消失,只留下一个透明的笑容。现在意大利人读完了所有的信,谜底在他眼前,昭然若揭。

Grubzlas, Salzburg. 再简单不过的单词小把戏,阿玛迪乌斯根本没想过隐藏。陷阱堂堂正正摆在眼前,等猎物主动跳下。

那就去萨尔茨堡。

萨列里抄起那些不同年份的纸和书籍,快步离开这间邪恶的房屋。圣斯蒂芬大教堂内信众正在晚祷,他不愿令神圣的场所被他怀中邪说亵渎,因而站在门外,闭目聆听。管风琴作响,人们齐声诵念。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祢的名为圣,愿祢的国降临,愿祢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愿祢的圣音遍及大地,万民皆能享祢的恩典。愿地上的宫廷都演祢的音声,如同天上的恶魔君主阿撒托斯的宫廷一般,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祢的,直到永远。咿呀!咿呀!安度西亚斯,六眼的独角兽,星间之旋律!阿门!

他毛骨悚然。

教堂中虔诚颂唱仍在继续,寒风吹得他怀中谱纸哗啦啦翻动。他看到一只四分休止符,扭动着嘲笑他。沃尔夫冈透明的笑容飘浮在他身旁,那笑容更大,更扭曲了,他不可见的嘴大张着,不存在的涎水滴落地面,溅起层层虚无灰尘,每一粒都沉积了数千年的时光。

安东尼奥·萨列里落荒而逃。他奔跑在维也纳夜晚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形象全无。束发的黑天鹅绒缎带不知何时遗失了,银灰色发丝便随着他的动作飞扬,像独角兽柔软的鬃毛。

 

萨列里单膝跪在壁炉前,一张一张地把那些信笺投入火中,缓慢而仔细。橙红的火舌翻卷着,贪婪地舔舐纸页,将它们烫得拳曲,泛黄,焦黑,然后碎成细腻的灰烬,于是沃尔夫冈的疯狂和阿玛迪乌斯的回应就都化为烟雾顺着烟道飘出烟囱。天色已暗,不会有人发现宫廷乐长在夜晚生火,那些浓黑的烟气会散逸在空气中,也许随着西风弥漫到整个维也纳,那时哪怕身份最卑微的人都能碰触到曾是莫扎特真迹的烟尘,他们应该为此感到荣幸。一些灰烬飞出炉膛,迷住萨列里的眼睛,令他不断咳嗽,泪水直流。他拭去眼泪,仍旧专心致志地凝视信笺们燃烧。

信笺之后是书本。轻薄的书皮非常好烧,和那些信纸一样迅速地化为灰烬。乐师长向来握指挥棒或是演奏乐器的颀长手指将内页撕下,饲喂跳动的火焰。不知材质的书页在火中皱缩,变黑,在彻底燃烧之时散发出刺鼻恶臭,像被随意扔在码头上的死鱼腹中积液肆意流淌,在暴烈日光照射后蒸腾出暗绿的雾。萨列里耐心地撕去它们,那些无名秘符消失在火中之时阴暗的欣快感在他心中滋生。撕去内页后精装本的硬壳烧起来不那么容易,萨列里捏着它的一角,在火中来回翻转,等待它融化般地被烈焰吞噬。

那些莫扎特自己创作的、宣泄情绪的曲谱被妥善整理好,放在萨列里自己的书房里。这些音乐,它们尽管被蒙上了属于地狱的色泽,但仍然美好。也许萨列里会把它们整理出版,将神才的遗作公之于众;也许他不会,让这些手迹随他一同进入坟墓。

这一切工作结束后已经到了后半夜。明亮月光照入屋中,于是萨列里站在落地镜前,就着银芒打量自己。这镜子是他数年前置办的,如今已有些老旧,背后水银涂层开始脱落。镜中的安东尼奥表情沉肃,头发凌乱,眼睛如同陈年旧血,眼睑下方染着工作操劳和梦境困扰所致的青黑。他今年已四十一岁,眼角和唇边都有了细微的纹路。他嘴角处的镜面不甚平整,光影扭曲之下像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沃尔夫冈在他身后三尺处飘浮,坐在空气中,一双长腿随性伸展,金缎子般的长发飘向天空。他不再笑了,明亮的绿眼睛闭起来,眼角流出鲜红的泪。

“晚安,沃尔夫冈。”萨列里亲吻幻影的空气额头,伴着月光入梦。

 

宫廷乐长向皇帝申请休假,推拒宴会的邀请,暂停所有授课。他对外宣称近来寒冷的空气和繁重课业令他染上疾病,不日将寻温暖的南方城市过冬,并保证在开春前回到维也纳,人们便不再议论。美泉宫的夜晚依旧明亮闪耀,沉浸在脂粉香薰和宫闱秘谈中的绅士与淑女们不会知道在地下市场中有一位神秘买家正大量购买武器和驱魔用品。这位被背地里称作报死鸟的先生有乌鸦一般低哑的声音,总裹着一件厚重灰色大衣,又用面具遮掩容貌。好在他出手阔绰,极少还价,也不问东问西,流浪商人们倒也乐意与他交易。

在自己家中,萨列里清点他的战利品。它们大多宣称自己受到神圣力量的守护,有些可以追溯到中世纪,刃上带着洗不去的深褐色污渍。纯银锻造的匕首,铸铁与生铁的长钉,藏有圣徒指骨的陈旧玫瑰念珠(但您不能剖开那念珠啊,商人神神秘秘地小声讲,见了光它就失灵啦),圣水,大量的圣水,纯金、纯银、生铁、熟铁、黄铜、硬木的十字架,盐,来自东方的熏香,橡木短棒,拉丁文圣经,希伯来文圣经,各种语言的圣经,一枚刻着不知名印记的金属牌,很多刻着不知名印记的金属牌。看看这个,商人殷勤地给他展示,十成十的纯银,刻了驱逐天使的咒文——您不需要?那这个呢,铸铁制成,防止附身。生铁镀金,刻了恶魔陷阱。先生,我们应有尽有!五芒星,六芒星,七芒星,刻在金属牌上,随身的香囊,刀柄也能雕花!谢谢您,先生,您真是我们的大主顾,这个是给您的搭头。大主顾,当然了,萨列里知道他一离开眼前肥胖的笑脸就会喊他作冤大头,但他时间很紧,没有多余时间来顾及这个。

那搭头是一块扁平的石头,不比河边任何一块卵石更显眼。石头上雕刻一个印记:一条长竖线,从旁边交错伸出五条短线,三左二右,乍看有点像叶脉或是一截树枝。

石头看起来平平无奇,但萨列里握住它的时候他身边沃尔夫冈的身影像个肥皂泡一样碎裂了。不过这也许是个巧合,因为自他离开莫扎特宅以后,沃尔夫冈就一天比一天虚幻,像那些干涸的湖泊,无法再映出歌者的倒影与岸边的黑色尖塔。

萨列里细致而谨慎地整理这些奇物。明日清晨他约好的马车就会在门口等候,途经数个驿站,一路换马前往萨尔茨堡。日常用度已经收拾停当,但他购置的这些东西太多也太杂,绝无可能全部带走。

最终他选择了一本圣经,一瓶圣水(用纯银扁瓶装着,像所有圣水一样),一小罐盐,一对十字型短剑和那串玫瑰念珠。他不太记得商贩们是如何推销那对短剑的了,他这几天经手过太多类似的武器——但无非是银,金或者铁,被某位主教或圣人祝福,雕刻神圣的花纹。它们造型方正,在鞘中静置时更像一对大号的凯尔特十字,中间部分和剑身都刻有繁复的暗纹,不太显眼但足够美丽,一点隐约的意大利风情。萨列里试着拔出一把,握在手里,不熟练地挥舞,像指挥一场音乐会。他在人间这四十余年从未杀生,极少握住这种凶器,也就无从判断出眼前尖锐的刃物太轻薄又太细长,尽管足够割破毫无防备的喉咙或肚腹,但决计无力承受一次全力劈砍,更别说斩骨断金。音乐家将短剑挂在腰带上,欣慰地发现它们还不算太显眼。

然后,在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他换上睡衣,步上台阶前往卧室,迎接也许是今生最后一个安稳的夜晚。

 

于是安东尼奥·萨列里不幸以最清醒的姿态,直面意识中最深、最毫无逻辑、最疯狂的梦。

他知道这是做梦,是他已经熟悉的那个梦境。他迈步走过莫扎特碎裂的墓碑残垣,顺着小径行进,走向尽头的糖果屋。但他看到无数圆睁的无机质的眼睛,黑而亮,像流浪狗无辜的凝视,在橙红天空中变幻。那些眼睛最初闪烁着出现,快得像个幻觉——在梦中有幻觉吗?随着他迈出一步又一步,它们闪动得愈发频繁。那些没有眼白的发亮的黑色眼珠,每一颗都凝视着他,每一颗都没有凝视他,而是注视着他的本质,他作为无穷时空中某一神祗的切面,他身后的墓碑,他身后的无尽虚空。它们并不是固定的,但也不是流动、换位或任何一种有序的运动,而是以一种墨水在清水中扩散般的无序规则在四面八方运动着。闪烁着变形、消失、重现。它们不只是眼睛了。围绕着无规则排列着的眼睛们的是实在的流浪狗的轮廓,也是鸟,那些食腐的秃鹫,也是蜥蜴,也是人,是教堂高耸的尖顶,是高音谱号和小节线。

在他凝视那些眼睛的时候,梦境的色彩也悄然演变。开始时万物都固定,天空是发光的柔和紫罗兰色,地面是墨绿,糖果屋浅粉,萨列里自己是影子般的灰。然而这些颜色慢慢地失去它们原本的轮廓,颜色们勾连起来,散碎凌乱连出斑斓细线。那些细线也开始无序地运动,于是一切就被它们割裂。颜色与颜色、实体与实体的界限模糊了,颜色们闪动着,将梦的世界搅拌成散碎破裂的细小颗粒和碎块。那些物体的轮廓仍然在,萨列里还在小径上行走,他已经来到糖果屋门前。音符们还跳着疯狂的舞蹈,但它们此刻不过是这整个支离破碎的世界中毫不出奇的其中一部分。萨列里眨眼,眨眼,不断眨眼,每次眨眼后世界短暂地清晰一瞬,然后继续它编织和碎裂的过程。音符们在唱歌,或许独角兽也在唱歌,但普通的声音都在这些色彩的丝线与重构之间失去意义——他听到了笛声,听到鼓,听到阿玛迪乌斯的作品,但在所有颜色和那些闪动空洞的眼睛下声音变得毫不吸引人。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对音乐都失去兴趣,但此时此刻他只能看着那些眼睛——不,眼睛们看着他,眼睛们捕获了他。眼睛们也看着糖果屋,看着草坪,看着花圃,看着雨。每一个他听到的音符都是辅佐颜色和眼睛继续变幻的助力,尽管音符们本身无意于此。那些眼睛——那些眼睛,黑色的,橙红色的,无机质的,明亮的。它们没有瞳孔,它们也不在燃烧,它们就只是眼睛。它们不真实,它们足够真实,它们令萨列里发疯。

萨列里猜想自己正站在玫瑰丛中,但在梦里他没有触觉,而玫瑰的艳红也掺杂无数不可言说的奇异颜色。他勉强听出那正在接近的不是鼓声,而是马蹄敲击石板,于是他转过头去。眼睛们仍看着他,空气中不存在的眼睛不断变换,在它们之中一个模糊变幻的轮廓正在接近。这个轮廓也有着眼睛,和那些反光的黑亮的眼睛不同,它的六只眼睛燃烧着,是火红色,它还有很多有着十字型瞳孔的眼睛,它们更真实,它们的颜色更凝实,它们在这个破碎而互相勾连的世界中罕见地保存着自己的真实性。那些眼睛不谋求他的灵魂,它们不谋求任何东西。也许这个轮廓谋求他的灵魂,他不在乎。在过量的颜色和眼睛和世界的夹击下他无暇顾及这种细枝末节。

萨列里看着这些眼睛,燃烧着的和十字瞳孔的。这个马型的轮廓张开了大概是嘴的部分,发出了一些或许是歌声、或许是话语的声音。如果这是歌声,它的旋律绝非人类能够演唱;如果它是话语,那语言也不属于人类的国度。但这声音在无数的眼睛和色彩的交错下同样毫无意义——

“——阿玛迪乌斯,我听不清!”

他大喊着这句话醒来,眼前仍然有诡异的色彩旋转,无数幻觉中的眼睛闪烁。沃尔夫冈又出现在他眼前,比先前更凝实可靠。他今天衣着华丽,肩上披着狼皮,关切地俯身下来,狼的舌头就随着垂下,扫过柔软的床单。

萨列里扶着额头起来,谢绝沃尔夫冈殷勤的服侍,勉强打理好自己,换上衣服。他倒宁愿自己头痛,痛觉总会让思维更加清晰,而不是看到死人的幻影和梦。马车已经在门口等候了,车夫帮他把行李搬上车。他临走前犹豫一下,出于某种说不清的理由,还是把那块充作搭头的扁石放入胸前口袋,就在沃尔夫冈和阿玛迪乌斯的信曾经短暂占据的领地。

梦境的余波随着现实的侵蚀逐渐止息了。车夫的大衣是黑色的,这很好,黑色是稳定而不易改变的颜色。车夫只有两只眼睛,更好了,这个数字刚刚好,适合作为眼睛的数目。在车厢中,沃尔夫冈坐在安东尼奥对面,有一搭没一搭捻动狼的舌头,青绿色的涎水淌在座位上。

萨列里转头看向窗外的风景,不再注视他的幻想。此时天还没亮,最后几颗眼睛在地平线远端无辜地闪动两下,便不见了。

 

他在第五天中午抵达萨尔茨堡,又花了比想象中更久的时间才找到那个小村落。来之前他决不曾想到萨尔茨堡周边会有名叫贝尔托格(Beilttog)的地方,像个拙劣的玩笑。

他拄着手杖,费力地穿过狭窄的山间小路。沃尔夫冈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不发出一点声音。近了,来自维也纳的旅人已经能够看见远方升起的炊烟,于是他再次整理着装,抚平翻起的衣角,确认他所有的装备都在它们应在的位置。

或许是因为寒冷的气候,只有寥寥几个农夫在田埂上漫无目的地游荡。贝尔托格的居民冷淡而呆滞,他们大多有一双凸出的眼睛,手和脚都因为劳作变得宽阔而粗大。当萨列里试探性地询问他们是否知道一位“阿玛迪乌斯”的时候,他被指引向村子最北端的一间大屋。

这栋房子比莫扎特在维也纳的宅邸大了很多,坐落在村庄边缘,带有一种格格不入的精致感。它有三层高,院中栽种了玫瑰和一些像是草药的植物。那扇没有任何雕刻装饰的黑色大门紧闭着,萨列里犹豫再三,还是上前敲响了它。

他没有等太久。很快门就被从里侧打开,沃尔夫冈·阿玛迪乌斯·莫扎特活生生地站在他眼前。他的装束古怪极了,头上戴一顶花哨的、蝴蝶翅膀一般的帽子,手上一双有着锋利指甲的白手套。他身上颜色太多太杂,紫色的繁复装饰让他看起来像一座吉卜赛人的帐篷;而他的束腰上镶嵌三对橄榄形宝石,像空洞的眼睛。三对,再加上他自己的一对,四对。太多眼睛,一个不祥的征兆。这服饰太过诡异,不属于萨列里熟悉的任何一种宗教。

萨列里后退一步,下意识回头。幻影的沃尔夫冈站在他背后,不耐烦地用脚掌拍打地面。

先开口的是本应已经死去的神才。“中午好,亲爱的阿东尼斯殿下,”他饶有兴味地开口,用一种陌生而带有探究性的眼神打量萨列里,“您这狡猾的政治家,第十二任女王之弟!不知您为何拜访寒舍,但我仍衷心祝愿您身体健康,因为今晚将会非常晴朗,毕宿五多么闪耀——”

“莫扎特。”萨列里打断了他:“是我,安东尼奥·萨列里。我看过了你的信和你的乐谱,来这里找你。”

莫扎特歪了歪头,如同羊角般在他耳侧盘旋的奇异发型随之颤动:“啊,是您……是您,我的朋友,亲爱的安东尼奥。真不好意思,我新近读完《黄衣之王》的剧本,还没有完全脱离其中的意境。……但不得不说,这部剧实在是不怎么样,我还更喜欢您的塔拉里一些。——您刚才说,看了我的信?那很好,那么不如我安排您在这里住下,等到晚上我们工作——”

“沃尔夫冈·阿玛迪乌斯·莫扎特。”萨列里紧绷着,像拧紧的弦。眼前的人究竟是死而复生的他的朋友,还是占据他亡友肉身的魔鬼?腰间的短剑更加沉重,胸前扁石也微微发热。

“莫扎特?”金发的男人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似乎那不是他使用了一生的姓氏,然后他恍然大悟:“啊,您说的是那位已经死了的莫扎特,我生前的凡俗之名!他为世界服务了三十五年,他已经尽了他所应当尽的义务。而现在站在您面前的是全新的我,领受天启的我。”

他弯下腰,行了个花哨的礼:“阿玛迪乌斯·安度西亚斯,为您效劳。”


TBC.

莫扎特终于出场了!!!

一些解释:

1.莫扎特抄写的驱魔咒文节选自Rituale Romanum,是常用的驱除恶魔的咒文,看过spn的朋友应该会感到比较熟悉。

2.奥地利当然没有一个叫贝尔托格的地方,我编的。

3.《黄衣之王》的剧本在1895年才出版,但在1593年初两幕已经完成了,我认为一些手抄本或许会在暗中流传。


后篇: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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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我们刚好可以承受的恐怖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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